红色“冀”忆 | 血染的报春花
2022-06-16 18:23:00     河北省文联    【字体:

  血染的报春花

  邢建军

  那一年,报春花开。年轻的银兰子,爱上了晋察冀军区二分区政委赵尔陆的警卫班长赵三小。

  入夜,早春的蛟潭庄河畔,月色朦胧,树影摇曳,凉风习习。一对革命恋人忙完了手头工作,相约来到这里。沿着河畔蛟潭庄村蜿蜒的小路,漫步徐行,他们谈理想,谈革命,面对潺潺的河水,互相倾诉彼此的爱慕之情。

  少女梁银兰,在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眼里,是个公认的美人。她活泼可爱,十分开朗,一双大大的聪慧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特别是一袭军装,使她更加亭亭玉立,美丽动人。但是,抗日的残酷,斗争的洗礼,让年轻的银兰子早早就失去了少女的娇柔,她立场坚定地走上革命道路。

  漫山的迎春花,见证了美丽少女银兰子与八路军战士赵三小的爱情故事。

  太行山,是一座英雄的山,那一草一木,曾被烈士的鲜血濡染。上个世纪,战火纷飞的1938年秋天,平山县西部深山区的蛟潭庄村,刚刚十几岁的女孩子梁银兰,投奔了八路军。她参加了妇救会,做宣传,救伤员,忙于支前。

  蛟潭庄,青砖瓦舍,小桥流水。这个美丽的山村,曾是中共中央北方分局、晋察冀边区、晋察冀军区等党政军领导机关驻地,彭真、聂荣臻、白求恩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和国际友人曾在此居住。

  1938年9月,5万日伪军围攻五台山区,聂荣臻司令员指挥所部开展游击战与敌人周旋。在40多天里,歼敌5200多人,粉碎了敌人围攻,随后,他率领边区党政军机关转移到平山县蛟潭庄。当时,军区司令部驻在蛟潭庄,北方分局驻苍蝇沟,《抗敌报》驻土楼村。

  这时,日寇也从山西围追过来。在拦道石村,边区党政军民团结齐心,勇敢战斗,在聂荣臻司令员指挥下,利用居高临下优势,采用石头雨、地雷阵,将鬼子打得狼狈逃窜。晋察冀四分区第八支队支队长韩增丰率部队从山上斜插过来,将四下逃窜的敌人打了个人仰马翻。

  胜利归来,抗日军民举行庆功会,聂荣臻深情地说:“平山人民车轮滚滚送军粮,枪林弹雨抬担架,舍生忘死救伤员。”

  晋察冀军区四分区司令员周建屏万分感慨:“平山人民用鲜血和生命养育了中国革命,用小米土布养育了子弟兵。”

  在这次庆功会上,娟秀淳朴的蛟潭庄女子闫三妮演唱了《拥军谣》《快去把兵当》《自从来了共产党》等民歌。当闫三妮得知战斗英雄韩增丰只有二十来岁时,十分崇敬,即兴演唱了现场编词的《三妮挥泪赞英雄》。

  闫三妮是平山知名的民间歌手,一位土生土长的山里女子。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嗓音高亢,清亮圆润,高音似云朵飘行缓缓,低音如山溪流淌潺潺。节拍准确,咬字真切,乡音浓重,独具特色。

  当唱到“最后的一位亲骨肉也送到战场上”时,闫三妮泪流满面。台下先是寂静无声,随即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儿郎上前线,家家户户支前忙;石碾水碾磨军粮,织布纺线做军装。”在那个硝烟四起、艰苦卓绝的抗战时期,老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全,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烽火连天的年代,蛟潭庄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军民同心,宁死不屈,同仇敌忾,在敌强我弱的不利条件下,与日寇展开了长期的殊死斗争。

  在台下,一个年轻的女子,也在内心轻轻吟唱着《拥军谣》。她的内心燃烧了一把火。

  这个年轻的女子,就是梁银兰。

  梁银兰坚定地认定,只有跟定共产党,才能打走小日本,改地换天。从这时起,她就深深爱上了共产党,爱上了八路军。

  尽管战火纷飞,处于残酷的战争年代,在首长和乡亲们的操办下,他们还是举行了一个既俭朴又热闹的婚礼。银兰子一身红妆,头戴鲜花,与全副武装的赵三小携手走进了洞房。

  有情人终成眷属。“三哥哥爱上兰妹妹”的故事在太行山村传为佳话。两个人新婚后,一直恩恩爱爱,一起工作,共同生活,其乐融融。业余时间,两人还手拉手走上山梁,面对着起伏绵延的山川倾诉心事,诉说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人们都夸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但是,战争是残酷的。因战事紧张,新婚不久,赵三小即被派往了前线。

  离别那天,银兰子追着赵三小的部队,一直送到蛟潭庄山口。她又爬上一道梁,挥手和三小哥告别。

  “你走你的梁梁喽,我走我的沟,咱二人定计呀,摆摆手……三十里的沟来四十里的水,五十里大堤呀,我望着呀你!”山梁梁上,银兰子的歌声传出很远,很远……

  银兰子带着无限思念,送走了丈夫。谁知这一别,竟然是天人永隔。1946年的深冬,赵三小壮烈牺牲在满城战役中。

  得知噩耗,银兰子满怀悲痛,赶到满城为丈夫收殓尸体。在战地医院,银兰子看到了腹部受伤壮烈牺牲的三小。当时,冰天雪地,赵三小的肠子露在伤口外,已经冻成了冰坨。银兰子心疼不已,她含着眼泪,硬是用自己的双手暖化开丈夫的肠子,然后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塞回丈夫肚子里面。包裹好丈夫,银兰子雇人将他装在小推车上。她要把丈夫接回家,为的是“每年能给他上个坟”!

  从满城到平山蛟潭庄,有200多公里的路程,山高路远,又是战争时期,道路难行。但银兰子不管不顾,她不畏艰难,费尽千辛万苦,车拉、人抬,历经几天几宿,终于把三哥哥运回了平山蛟潭庄,埋在村后的山坡上。

  闲暇的时候,银兰子都要到丈夫的坟前,与丈夫唠唠家常,说说战争形势,谈谈部队和乡亲们的事情。仿佛丈夫从没有离她而去。春暖花开,银兰子总要从崖头上采撷几束鲜花,摆放在丈夫的坟头。她说:“有鲜花作伴,三哥不孤独。”

  生活还得继续。后来,赵三小原同班的副班长,同为山西后生的毛文忠,向银兰子吐露了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爱意。在战友撮合下,两人结为夫妻。婚后不久,毛文忠也即被派往前线,梁银兰不得不又一次含着眼泪送丈夫奔赴战场。隔年,噩耗再度传来,已是营长的毛文忠,在攻打新保安的战斗中壮烈牺牲。这一次,银兰子连毛文忠的尸骨都没办法运回,因为一颗炮弹下来,将他和身边的战友一起炸飞。丈夫的尸骨,同其他32位烈士粘在一处,难于分清彼此。部队和地方只好在那里给烈士们修建合葬墓,立了纪念碑。

  两任军人丈夫,都生死两隔,让银兰子身心受到严重打击。她哭了一天一夜,但并没有被压垮。她化悲痛为力量,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从此,银兰子每年都要拖着虚弱的身子,含着泪水,两处奔走,两处祭拜,风雨无阻。

  许多年后,银兰子才与一位上世纪30年代参加革命的老八路结合,携手走过了艰难苦涩的一生。因战争中负伤后长期的伤痛,导致老伴儿瘫痪在床20多年,银兰子精心照顾丈夫,用她的话说,“我生是八路军的人,死是八路军的鬼。”银兰子走过了她酸楚而又坚强的一生。

  春天又至,蛟潭庄山崖上报春花再次绽放。

  那曾经明誓结盟的太行山坳,那曾经细语缠绵的报春花下,和那两处祭奠走过的幽幽山路,都已成斑驳梦影。

  “最后的老棉被,盖在担架上;最后的亲骨肉,送去上战场……”这慷慨悲歌,至今深入人心。

  太行山,每一朵山花,都是浸过血的!

  (邢建军,石家庄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平山县作家协会主席。作品散见《人民日报》《中国艺术报》《中国作家》《扬子江诗刊》《长城》《诗选刊》《当代人》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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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源 : 河北省文联      责任编辑:赵若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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