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文艺名家谈艺录》| 应雪而生——画家李明久
2024-07-09 10:20:31     河北文艺网    【字体:

  有一种雪叫李明久的雪。是的,雪可以用画家的名字命名,只要它足够特别。

  像无数文人骚客把雪请入诗歌,画家们也用笔表达对雪的钟情。随着一代代画雪大军的积累摸索,画雪技法日臻完善,雪景佳作层出不穷,却也难免陈陈相因,萧规曹随。如何能够再往前走哪怕一小步,哪怕有一点点创新,都难上加难。而当代画家李明久却在千军万马中走出一条新路,遂为一代画雪大家。回顾来时路,他仿佛应雪而生。

  用旧办法走出新路

  古人画雪的很多,在笔墨表现上,基本都是以黑色或灰色背景衬托出前面的白色雪感,雪是一种朦胧的、象征性的、概念性的存在。而李明久的雪不甘心蒙着面纱,她要堂堂正正地走到人的眼前来,让人看清她的眉眼,甚至可以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了。这便是他的独到之处。

  李明久没有用奇异的画材画具,也没有用异乎寻常的技法,完全是中国画传统的笔墨和技巧,却画出了雪的体积、雪的姿态、雪的质感、雪的魂魄来。他的雪原取材很单纯,只是用雪树来安排画面,或者零散地存于各处的未收割干净的玉米秸秆和衰败的枯草。正如评论家李浩所说:“李明久的‘雪域山水’往往是抻平了局部……利用雪的薄厚、覆盖与不能覆盖来‘重新组织’层次的丰富与画面的迂回……”也正是有了这些需要用雪的厚薄、覆盖与不覆盖来表现层次与画面的迂回的处于缓坡的雪树林,才得以使雪站立在聚光灯下,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当作主人公一样被关注、被品咂、被研究。以树托雪,以草托雪,这是多么简单的办法,就如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然而,用最简最旧最笨的办法走出一条新路来,这正是令人讶异的可怕之处。

  树木苍茫、枯草寥落、云幕冷清,整体辽阔静美,像奔腾不息的岁月安静的一帧。李明久笔下的雪域山水,透着苍茫、孤独、宁静,即使是成百上千的雪树置陈布势,仍然传递出空旷之感。这当然是他心象的表达。大美无言,雪树在寒冷中焕发生机,枯草寥落却吟诵着岁月的永恒。李明久画出了雪的寒冷。这是画家对雪域山水的憬悟与提炼,是画家审美心理与长期大自然沟通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作者必然经历过一段焦虑不安、对自己的未来满怀期许的“心灵史”。

  雪后放晴 2001年

  李明久曾在一篇文章里写道:“我日耽翰墨数十年,也是穷尽全部精力,但所得甚少,业绩平平。也深知艺术人生从头至尾,中间必经历漫长的静定和寂寞的旅程,于今蓦然回首,已是残秋……”可以想见,艺术家的求艺历程是艰苦而孤独的,一个有思想有责任感的艺术家,不会浅尝辄止,不会停留在不错、挺好的层面,他们必定要经历自我折磨的过程,在痛苦中蜕变升华,找到独属于自己的路。这就是他们追求的高寒之境。

  李明久的一位学生在回忆文章里写道:“李先生作范画,先勾后点再皴,皴擦画面时,他说是为了增加画面的‘苍茫感’,那时,我却看不出好来,也不知为什么要增加‘苍茫感’,认为干净利索的画面,本来很好,非要蹭上些干刺啦的黑墨,感觉像是在美女脸上抹黑一样,后来随着学习的深入,才慢慢理解了‘苍茫感’。”只有经过岁月的沉淀和磨砺,人才能对美有新的领悟。美不是单纯的,美是泥沙俱下,是充满疼痛和裹挟着污垢的。

  把一件事做到极致

  李明久的画一眼看到直观感受便是:好画,舒服。再看就会感觉:既严谨又活泼,既规矩又生动,既丰富又清新,就像一个美女,性感和清纯,她全占了。是如何达到这种效果的呢?其实任何一个艺术家的艺术都有可以参破的密码。有了这个密码,破译变得异常简单。

  雪后 2013年

  稍懂绘画技巧和规律的人就能分析出来,李明久画作的结构和布局,是非常符合老祖宗总结的各种美学规律的。比如疏密得当、错落有致、浓淡相宜……这些简单的理论,画画的都知道,但是很多人不好好去用,是太想标新立异而不屑于用,还是想用就是用不好呢?估计都有。但是李明久将这些规律运用到了极致。

  李明久的笔墨功夫也练就得出神入化。他的线条能够根据大画小画以及各种画面效果的需要,有时朴拙,有时潇洒,变化多端。皴擦点染,他并不偏爱哪一种,而是根据需要运用得随心所欲。

  李明久能够做到意到笔到、笔随心动,源于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求索不怠。他接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进行了严格的美术基础训练,这使他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李明久的求艺信条是“内化变异”。“内化”是指必先吃透传统,“变异”就是要在传统的深层中解放出来。

  艺术家在熟练驾驭规律的基础上必然要形成自己的绘画语言,创造自己的美学范式。一个艺术家成功的标志,就是有他自己的样式,这是头等重要的事。而找到这个样式的过程,就是要把一种东西推向极致的过程。只有推向极致,艺术才能有震撼力。否则就是平平淡淡,跟别人的、跟从前的差不多,而无法作为独立的个体走出来。

  由此可见,把一件事做到极致,是李明久成功的秘诀。

  仿佛应雪而生

  李明久先生喜欢白色,年逾八旬的他,常常爱穿白色衣裤,加上他身形瘦削,体态轻盈,走起路来仿佛一簇雪花飘动。他特别怕热,空调开到16摄氏度,仍然觉得热得难受。到了冬天,他不用穿羽绒服,一个半长的皮衣就能过冬。这喜冷怕热,是从小形成的。

  1939年,李明久出生在东北吉林省榆树县一个叫西万泉岭的小村庄。那里的冬天极冷,大人告诉孩子,出门必须戴帽子,不戴帽子耳朵就冻掉了;如果不戴手套,千万不要拉金属的门把手,因为手上有潮气,会粘在门把手上下不来。可是孩子们就愿意在冰天雪地里玩耍,戴着棉帽子,穿着靰鞡鞋,拿着鞭子打冰猴儿……东北的冰天雪地充斥了李明久儿时的记忆。

  雪后平山 2013年

  李明久毕业于哈尔滨艺术学院,承继的是中国画传统水墨的体系。后来他在黑龙江日报社工作期间,与名动画坛的北大荒版画家们交往密切。北大荒版画大量使用套色,以突出的色彩效果,起到震魂慑魄的作用。李明久受到很大影响,一度尝试用色彩画画。但是他的恩师,当时在关东极负盛名的老山水画家王仙圃先生,却认为国画中大量使用色彩有悖于中国画的根本。李明久对王仙圃先生极为敬重,必言听计从。后来王仙圃见李明久与此路罢笔,又恐怕他太极端,不敢碰色彩了,倒又鼓励起他来了。他说:“我老了,难免守旧,你们年轻人应该力求出新。”后来李明久经过反复琢磨,左奔右突,不断提炼、试验,逐渐形成了水墨点彩的标志性样式,并一直保留至今。

  在进行水墨点彩的创作实践的同时,李明久从没有停止过对雪域山水的探索。大小兴安岭、伊春、完达山、黑河、嫩江、牡丹江、镜泊湖……他跑遍了黑龙江的冰天雪地。

  由于报社记者工作的性质,他无法拿出整块的时间进行创作。1978年,他在朋友的帮助下,携一家老小,从哈尔滨落户石家庄,到河北师大美术系任教,从此开启了艺术人生新篇章。

  到了石家庄,家还没有安顿好,他就迫不及待地一头扎进太行山开始写生了。太行山的瑰丽奇伟、壮丽豪迈以及这里的红色文化,带给他全新的感受,令他兴奋不已,但同时也勾起了他对故乡冰天雪地的怀念。当他到西柏坡、陈南庄等革命圣地去采风,那种心灵的触动使家国情怀以及对故乡的思念交织融汇到一起,1984年,他创作了《瑞雪》。他将西柏坡笼罩于冰雪世界之中,毛主席彻夜未眠,从院外踱步回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凝望瑞雪,东方欲晓,新中国就要从这里走来……这幅作品荣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铜奖。这是河北画家的中国画作品第一次在全国美展上获奖。

  《瑞雪》使李明久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绘画史上一种新的画雪的样式呼之欲出。然而李明久没有急于求成,也没有吃《瑞雪》的老本,接着走雪和红色题材结合的路线。他之后应朋友之邀采风京杭大运河,形成了大批运河风光画作,并在香港等地受到追捧。而雪域山水一直是他的情结。经过思考、沉淀,他完成了一系列雪域山水作品。如果说当年《瑞雪》是一种具有特定社会意义的宏大叙述的话,那么,《雪国》《万峰雪色》《雪后》《雪国人家》等则是独属于李明久的隐秘的、幽深的内心独白。于是,雪,形成了李明久鲜明的绘画语言,李明久赋予了雪全新的艺术面貌。

  一个艺术家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符号,期待着从历史、从古人今人的画卷里走出来,哪怕只走出来一步,那么这一步,就是艺术界的哥德巴赫猜想。李明久是幸运的,虽然历尽千辛万苦,但是他找到了。也许他就是应雪而生,雪就是他的宿命。

  老式文化人的体面

  在李明久身上有一种晚清、民国时期的老式文化人的体面。

  他说话声音不高,有时候因为思考会拉长音,就实际内容上来说是爱说短句,却说一句是一句,基本没有什么废话。他对人很随和,讲究礼节,但又自带一种威严,让人不敢造次。他身材清瘦,但是他的坐姿,无论是高的还是低的椅子,都显得很有范儿。我偷偷想,要是坐马扎呢?但是刚有这个念头就甩掉了。像李明久这样的艺术家怎么能坐马扎呢?马扎一辈子不属于他。其实这只是我的臆想。李明久实际上很随意,他还曾经席地而坐,天气热的时候也光着膀子画画。

  雪容净 2013年

  李明久做人讲究,处事有风度。有一次南方某出版社的一位编辑乘飞机来石家庄找他,邀请他出版一本画册,但是提出了比较苛刻的交换条件,李明久一口回绝,但是他当场写了一幅书法作品送给这位编辑,感谢她的远道而来。

  有时候,他会邀请朋友雅聚,聚会场所一定是要有文化品位,要有古琴丝竹相伴。吃饭要去雅致场所,至于花费多少他并不在乎。如有外地友人来拜访,他比较注重仪式感,讲排场,他不喜欢不像个样子。但是若别人邀请他,他则很随便,从不挑剔,也没架子,到点儿就自己开车前往。

  李明久有文人雅士的气度,对人宽厚、包容,从不起急,不抬杠,不粗鲁,不横眉立目,从无不雅言辞,像和风细雨一般,但是这不等于他没有脾气。事实上,他爱憎分明,眼里不揉沙子。他不随声附和,永远坚持自己的见解。有不同意见时,“那也未必”,他以这四个字开头,慢条斯理却很直率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凡是发言必有依据,叙事条理必定清晰,论证逻辑必定严谨。当别人跟不上他的节奏、听不懂他的话的含义的时候,他也不着急,因为人的学识、修养、经验很多时候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会理解和包容。当别人观点或者观念压根儿就跟他不一致的时候,他更不着急,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创作中

  李明久的体面和风度,应该与他青年时期受到的大家、名师的熏陶有关。老师们身上的风度暗合了李明久内心的审美取向,深深定格在他的脑海里,成为他一生遵循的人生美学范式。

  他的母校哈尔滨艺术学院,是一所艺术氛围非常浓厚的学校。系主任张晓非是一位高瞻远瞩、博学多识、心无旁骛办教育,又对学生如母亲般关爱的美术教育家。张晓非主张开放办学,在充分发挥本校教师著名画家尹瘦石、廉朴、郝石林以及聘请任教的老一辈艺术家吴振东、刘忠等的作用外,还遍请全国艺术名家来哈尔滨艺术学院讲学。画家李斛、刘勃舒、许勇、关松房、王仙圃及著名美术史论家王琦等,这些修养和艺术造诣极高的名家都被邀请过来。他们的思想和艺术像涓涓细流滋润着学生们的心田。不仅学识修养,就连他们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都带给学生们潜移默化的影响。

  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李明久还清晰地记得初次见关松房先生的情形。关松房初到哈尔滨艺术学院被安顿在哈尔滨旅行宾馆。班里7个同学齐齐到宾馆去看望他。孩子们沿楼梯从下往上走,70多岁的关先生早已等在二楼,见他们上来,极其恭敬地向他们行了老式的抱拳礼。关先生那浓烈的老北京的文化味道,那尊严、体面又端正、谦逊的一抱拳,深深打动了李明久年轻向上的心。

  河北师大现象

  李明久到河北师大任教之初,河北没有专门独立建制的美术学院。

  1984年河北师大艺术系美术专业独立成系,成了河北美术最高教育平台,河北师大美术系就承担起培养优秀美术家的责任。美术系首任主任李明久,首当其冲挑起重担,并展现出杰出的才干。

  与师生交流场景

  他继承当年母校哈尔滨艺术学院系主任张晓非的教育管理理念,主张开放办学。在引领校园端正学术风气的同时,注重活跃艺术氛围,打造艺术交流平台,组织艺术交流活动。他立足本省,将目光投向全国,遍请名家、大家来校教学、座谈、交流,使河北美术教育生机勃勃、面貌焕然一新。在他的呼吁奔走下,在省有关部门的支持下,河北师大建成了艺海画廊。这是一个学校以及师生作品对外展示和交流的窗口,也是当时全河北省首屈一指的文化场所。在这之前,河北只有一个又小又不规范的办画展的场所文化宫。有了艺海画廊,河北师大美术系组织的艺术交流连续不断,使河北师大美术系,也带动整个河北美术界,在全国的影响力、知名度与日俱增。刘进安、徐福厚、白云乡、陆成纲、马虹、刘秀鸣、付磊、乔晓光、徐晓燕、黄兴国、纪京宁、贠冬鸣、刘佳宁、马唯驰、王继平、孙刚、石磊、蒋世国、王文生、张新武、崔海、岳敏君、王稳苓、耿齐……一大批优秀的美术系学生成长起来,参与全国各地的一些美术活动。随着这些学生毕业后走向社会,成为河北美术的主要力量,河北美术以全新面貌呈现在全国画坛,“河北师大现象”永久地定格在了美术史上。

  俯首甘为孺子牛

  李明久为人师表,桃李满天下。正如师大的校训:德高为师,学高为范。他在学生们心里是高山仰止的存在,一提到他无不感激敬佩。

  美术系师生合影

  有一位学生在文章中写道:“20世纪80年代末,有幸成为李明久先生学生是我们的幸运。那会儿学生少,我们画室和先生画室一步之遥,先生经常晚上到我们教室转转,有时说上那么两句,那种感受是现在大学生无法体会的。寥寥数语就可能让你少走很多弯路,尤其跟先生一起下乡写生更是受益匪浅。想起来我仍清晰记得一次是到邢台杨庄写生,一次是到南方苏州、湖州写生。晚上吃过饭先生就给我们说画,当时似懂非懂,十多年后,偶然翻到记在速写本上的笔记,才明白了先生的高深,其实那会儿先生已把画上道理都讲清了,先生谈到的可都是干货,讲的都是多年创作经验,只可惜我们这些学生学识浅薄还没悟到那种程度,还不完全理解。一晃30年过去了,先生在我们学生心目中依然是大师般的存在。”

  因为李明久的艺术造诣高,学生们对老师又敬又畏,但是心理上却十分亲切,没有距离。这从学生们在文章中敢对先生的外貌进行调侃可以看出:“李明久先生的发型是那种典型的农村包围城市,农村那部分留得还挺长,妥妥的画家范儿。因此,平时喜欢戴顶灰色的鸭舌帽,将裸露的城市遮盖起来。李明久先生构思的时候习惯抽烟喝浓茶,牙也不好,习惯表情就是嘬牙花子。”还有一位“淘气”的女学生曾在文章中记录了李明久带领学生进大山里写生,忽然腹痛,该学生把治疗痛经的药拿给先生的趣事。她还写道:“有一次,刘进安给先生画了漫画贴在黑板上,先生谢顶夸大得恰到好处,简直神似!先生高兴地收藏以作纪念……”

  学生们印象最深刻的是,李明久经常通宵达旦地作画:“先生喜欢熬夜作画,我们经常早上一进教学楼,就会迎面遇上准备回家睡觉的先生。而一见我们来了,李明久先生总会拉着来人进他的画室,让我们提提意见。一开始大家都不好意思,后来在先生鼓励下也就开始肆无忌惮了,大家遂七嘴八舌地品头论足。李明久先生总是虚心听着我们浅显的见解,之后一边夸我们提得多么多么好,一边掏心掏肺讲着哪里满意,或者哪里不满意,还应该怎样怎样。我们居然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最好的学习方式,李明久先生真的是用心良苦。”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们毕业了,但永远是李明久的学生。只要是能给学生们带来帮助的,李明久有求必应。某学生在文章中记录:“2020年底我出本书做个展,想请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写个前言,自然想到了先生。找到先生时正值疫情,据说先生这期间一般不会客更不会外出吃饭。去之前心理忐忑,待见到先生后,先生爽快答应了。先生驱车赶到工作室,提笔在竖式信笺上一口气写了起来,字斟句酌,反复修改、推敲,此情此景令我甚是感动。最后先生还执意要和我们吃顿便饭,抢着自己付钱……”

  一手好文章

  李明久写了大量的艺术评论。所评之人不乏名家大家,而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学生或后辈所写。他行文不拘一格,有时开门见山,有时旁征博引,有时赋比兴全上。相同的是,不按套路出牌,常常出人意料,读来耳目一新。如他写给学生蒋世国的文章《低徊吞吐   恬适漫美》中说:“近年,在画界忽明忽暗的思潮中,搞工笔画的人,似乎也无法把握自己,弄得彷徨无助。不必说年轻人,那些声名显赫的老者们,也随之而骚动,显出烦躁不安的情绪。诚然,在扯着叛离传统的旗帜下,工笔画界出现了五花八门的作品样式,但画家之间互相关照及模仿是较为普遍的现象。要么被幻象形式语言弄得不知所措,要么被世象所累,前者给人视觉阻隔和心理负担较重,后者又令人疲惫乏味。然而,却有一些青年画家,走出了新路,代表着工笔画界的希望,蒋世国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画室合影

  艺术论文的灵魂是真知灼见,否则就算评得天花乱坠,也不知所云、如坠雾中。李明久喜欢从万事万物的道理去参悟艺术,由彼及此进行观照,因此常有不凡见解。比如他谈到画家要想成就自己,必得耕耘不辍、挖山不止,进行艰苦的修炼:“戏行中有‘不疯魔,不成佛’,画家更是如此。修炼是一种特别的行走,是迈向成功攀上巅峰的过程,而艺术人生况味尽在其中。”他在《我的信条》一文中写道:“任何一个画家,都不免要长期地在纵横交错的艺途上,在瞻前顾后、左趋右撵中去寻觅、去开拓。使自我意识、理想和志趣,在获求某种‘契机’的启迪下,来显示其才华。然而,对于‘契机’我无意热衷翻阅理论家的洋洋大文、实践家的现成图谱。我只想迈进自然,从她的造物中去发现。以至获取我所需要的主观把握的能力。”

  一个人在心智启蒙阶段受到的影响可谓终其一生。李明久幼时曾经上过私塾,在东北大炕上的书桌旁,摇头晃脑地大背《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对古典文学的较早接触奠定了他一生的文学审美,因此他的很多文章有古人风范。譬如他的艺术随笔《在其内,而忘其外》:“余每登高临远,徜徉山水之际,浩然之气、旷逸之绪油然而生,且蕴积于胸次,非诉诸笔墨不足为快。然为才俭笔拙所拘,临池挥毫,常感画不尽意,仅得其外象景观而已。难以活现其精神意蕴。古人言,‘凡画神为本,形似其末也’。诚哉斯言!”这类文章词约义丰,精辟深刻,优美隽永。就像他的绘画,很好地继承了古人的传统,又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李明久写得一手好文章,一方面缘于他扎实的文化基础,一方面得益于他的博览群书。他的中学美术老师孙凤桐先生,十分欣赏李明久,他把自己珍爱的一本夏丏尊著作《平屋杂文》送给李明久,并嘱咐:“明久,无论将来做什么,都要多看书。书是老师,看书有种种的好处,以后你会体会到的。”老师的话,李明久谨记在心,并一生践行。他爱读书,艺术方面的书自不必说,文学方面的,历史方面的,哲学方面的,他都涉猎。这对李明久的艺术造诣、理论修养和文学底蕴起到了重大影响。

  性情中人

  李明久为人师表,循规蹈矩。谁提到他都会说他是个沉稳之人,但他同时又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的性格骨子里有自由奔放的一面。

  冬日 2014年

  夫人关心他的健康,给他制订了很多饮食规矩,比如多吃什么少吃什么,他唯唯称是,但是一碰见爱吃的就把夫人的话完全忘在脑后,随心所欲吃起来。他的睡眠也没什么规律,不想睡的时候从不强迫自己,有时凌晨一两点还在看手机。他给学生或好友打电话也很少注意时间,晚上十一二点打电话、发微信是常有的事。

  其实,他的奔放的性格一以贯之。年轻时,有一段时间喜欢听收音机的一个栏目,便想方设法想见主持人,追起星来了;迷上打麻将那一阵子,经常和三五知己通宵达旦,后来觉得太浪费时间了才强迫自己戒掉;收藏古董更是刻苦钻研,不辞辛劳,也交了不少冤枉学费;他喜欢车,如今80多岁了,到哪儿去,还是自驾出行,一阵风似的出发了。

  有一回香港艺苑画廊邀请他办一个画展,并提到他可以和另外一位画家合办。他第一个就想到好朋友赵贵德。他等不及第二天,连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贵德。此时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他骑着自行车,还有200米就到赵贵德家的时候,前车轱辘一下子陷进了一口井盖没盖好的井里。这下车轱辘成了椭圆形,李明久只好推着自行车到了赵贵德家。赵贵德看着李明久的狼狈相,又好气又好笑:“这么晚了,你来干吗,明天再说不一样嘛。”赵贵德夫人感慨地说:“您对我们贵德是真好啊。”他们赶紧让这位朋友坐下休息,喝上热茶。

  因为这自由奔放的性子,他也做过一些荒唐事。40年前,由于家里空间小,他把一些大的画作暂时放在河北师大艺海画廊里。里面有很多他早期的素描作品、速写作品,还有他的巨幅毕业之作。后来艺海画廊管事者问他那些画怎么办。李明久不假思索就来了一句:烧。这一个字不要紧,世人再也无法得见李明久那些珍贵的早期作品。李明久后来也遗憾不已,要是那些画还在,出画册的时候收录进去,便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李明久一路走来的艺术历程。

  晴雪 2014年

  还有一回,李明久被邀请到泉州华侨大学去讲课。当地的山明水秀和人文学术氛围,让他心旷神怡。回来后就劝说夫人搬到泉州去。泉州华侨大学对李明久这样的人才非常欢迎,可是河北师范大学自然不希望这样的人才流失,坚决不同意他调走。最后,泉州华大请国务院华侨办给河北发了函,希望能支持华侨大学办学,河北师大才同意了李明久的工作调动。接下来就各种走程序、办手续,废了很大周折才调过去。去了之后,泉州华大给安排得非常好,房子、家电一应俱全,李明久很满意,可就是夫人不习惯当地的饮食,人生地不熟很寂寞。李明久又给河北师大领导打电话。领导说:“你看看不让你走吧,你不听。那夫人在那边不习惯,就赶紧回来吧。”于是李明久偕夫人又打道回府了。这一去一回,废了很多精力和时间。跨越大半个中国调动工作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充分调查考虑?真是性情中人哪!

  凡事有利有弊,李明久为人豪气,遇事不拖泥带水,敢于干净利落地做决断,像个男子汉。也正是因为这拿得起放得下性格,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中学毕业那年,李明久因为品学兼优,被保送上了邮电部长春电信学校。然而,在长春电信学校学习了一年零八个月,那些课程实在提不起李明久的兴趣。一天课后,他偶然看到一张哈尔滨艺术学院的《招生简章》,就下定决心立即退学去报考。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没跟家里人商量,就这样自己决定了人生大事。后边经历无数坎坷,但最终得偿所愿。是李明久的决断,改写了他的人生,成就了一位艺术大家。

  “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雪落无声,却有真情。李明久从雪原走来,带着雪的气息、雪的品格,恰似一片落在庄里的雪,滋润了这块土地,也滋润了学生们的心灵。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作者:付聪)

  付聪  河北人民出版社编审。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评论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著有《品茗听雪》《新媒体文化传播与出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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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源 : 河北文艺网      责任编辑:赵若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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