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中国书画报》分十期连载我省画家、美术理论家汉风的长篇论文《新时代优秀中国画的十大特质》深刻阐释中国画创作和发展的内在特质，特予转载。

五、具有天地人合一的自由境界

在中国的本元文化中，儒家为我们建立了现世的文化经典，而道家则为我们建立了一种超现实的形而上的文化经典。老子的天道观、庄子的自由理想、《易经》的人神共舞、《楚辞》的神秘追问，不但成就了华夏本元审美精神和其存在之梦，同时也道出了实现这种审美理想和宏大梦想的天机。作为国画家，只有从元气的本然形态入手，将激越的情思导入悠远的画境之中，才会诞生真正的精品。在这里，国画家可以从自己超现实的作品构成和笔墨抒写中感悟到华夏美学的某种天机，同时可以从笔墨意象和形式语言的构成中体悟到超越形迹的天道元气，并使本体精神进入与天道合一的境界，从而开启艺术和审美的终极追求之门。这使我想起了南朝宗炳的两句名言“应会感神，神超理得”。

吴冠中《春雪》

作为国画家，对现实进行观照和抒写不易，而面对现实世界却能进行超越现实的形而上观照就更加不易。因为形而上的超越是一种本质的超越，它标志着艺术精神的终极指向。它不但需要大智慧的萌发，更需要对生命与存在、心与物具有宏观的体认和直觉。物象与象征的内在关系作为中国审美精神的一个重要特征，其多层次性以及与宇宙论认知系统在逻辑形式上的同构性，必然会对我们产生深刻的影响和重要的审美启示。而物象与象征的内在形而上的超越和西方现代象征主义的精义，在当代国画家的作品中也必然会产生十分独特的审美时空。

由于中国画艺术是一种生命的独特表现形式，所以，道家关于人的现实存在以及进入精神绝对自由境界的生命存在论，必然会成为中国画艺术的精神基础和审美基础。正是这种精神基础和审美基础，使我们对中国文化从殷周以前的神学跨入对现实生命与宇宙一体化的认知，从而使中国艺术本元精神成为可能。

精神自由是一个崇高的境界，同时也是一个需要深厚文化支撑的境界。精神的自由境界是老庄道家精神和禅宗精神的最终归宿，也是中国画艺术最为鲜明的精神特征。因此，它也成为中国画最具本质属性的审美特质和精神指向。历代杰出的国画家正是在道家和禅宗的自由境界诉求中得到重要启示，实现了从本体心性的潜意识渴望向本体艺术表现和本体精神表现的超越和升华。也正是这种超越和升华，使其成为中国画一个具有重要文化品质和象征意义的艺术特质。

对精神自由境界的实现，需要超越现实、回归心灵，在澄澈空明的心境中感受和体验道的存在、生命的存在、自由的存在。而庄子的外向观道、内向体道的过程，也正是精神与道同体的自由境界，而这种境界也必然会归于艺术、归于大美。中国画只有抓住了这一关键点，才会在心性与自然、天地与本体的化育和融会中实现自己对大美的深层体认。

赵建成《金秋》

这种对大美的体认需要对生命与存在的本质把握，更需要对超越现实生命的天地精神和形而上精神的神会和直觉。在庄子看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只有“观于天地”并能“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才可视为真正的超越，才可视为真正进入精神的自由之境。同时，庄子认为，只有达于此境的人才能“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从而进入与天道融合一体的精神绝对自由的审美境界。也正是道家这种“观于天地”的思想，开启了中国画坛“澄怀观道”（南朝宋·宗炳语）、“心师造化”（南朝陈·姚最）的传统。同时也开启了艺术家内心宏大的审美理想，使这种理想不断升华并变为充满精神张力的中国画艺术精品。

对画家来说，对“天地精神”和“大美境界”的追求也就是对中国本元哲学“道”的追求。庄子云：“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洋洋乎大哉”，不但在气势和力量上显现出无穷性，而且在时空上表现出无限性。如果说，世俗之美美在形象的话，那么，道家的大美则超越了形象。大美不为时空囿限，其气势力量足以创造一切，也足以冲决一切。司空图在其所著的《二十四诗品》中对大美曾有一段非常精辟的论述：“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在司空图看来，天地万物的生机活力均是天道的妙用，所以只有“反虚入浑，积健为雄”，与天道这一宇宙本体的无限生命力融为一体，才能使大美境界和精神的绝对自由境界得以真正实现。艺术家通过对天道的证悟，才会领略到真正的大美气象，才可以领略到注于毫端的那种对天地境界的追寻和赞美所带来的创作快感。

汉风《其乐无极》

在一个被现实理性和伦理理性浸润了两千多年的中国社会，大多数人的意识之中，现世的性格似乎应该是华夏审美精神的本质性格。其实不然，在华夏艺术的经典之中，真正体现华夏审美精神内在实质和本元精神的却无不具有浓重的超现实色彩和形而上的精神特征。（本文作者系第五届河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河北省中国画研究会会长、中国画双年展全国巡回展组委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