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太阳在地气蒸腾中缓缓升起，狂野的骏马在阳关古道上仰天嘶鸣，咆哮的雷霆将长天撕裂又重新弥合。著名国画家老甲用他笔墨的元音喷薄出人类积聚千载的郁闷，用他的心灵丈量着存在的极限。在老甲的作品和他灵魂的奇崛中，天道和生命的旗帜在干裂秋风的荒漠中孤独地飘扬着。

这是一个博大的世界，这是一个神秘的世界，这是一个充满生命伟力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可以从那暴风骤雨般的笔墨中读出生命的呐喊，你可以从那浑茫的天地之间读出宗教的凝重，你可以从那超越现实和超越形象的宏大叙述中读出存在的永恒……

生者如斯，逝者如斯。在老甲的笔下，那若隐若现的天道意识和其向形而上的超越，使他的作品彰显出艺术的真意和神圣。

艺术创作的终极目的绝不是创造一种艺术形式或一件艺术作品，艺术的根本在于表现和证明自己鲜活的生命与独特的存在，它是艺术家对生命与存在的独特直觉和把握渗入心灵后最朴素、最自在的外溢。艺术是生命与存在的最终表现形式和最高表现形式，只有在这个层面上，艺术才能真正表现为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精神，从而具有永恒的价值。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艺术的文化意识和价值意识显得非常重要。当文化和艺术在其创作的过程中凝聚成一种符号之时，文化和艺术走向了它本质的成熟。然而，只有符号和形式语言背后所深隐着的那种精神的积淀，才是文化和艺术的精义所在。

向存在的奇点诉求！向生命的原朴诉求！向文化的本真诉求！

当老甲将他那孤独的身影融入浑莽旷野的时候，当老甲将他那睿智的目光穿过岁月年轮的时候，当老甲将他的苦难和快乐倾诉于上苍的时候，他叩开了天道的神秘之门，并以其“浑然天地”系列和“生灵之歌”系列所特有的豪迈、博大和幽深阐释着天道的内在精义。

“浑然天地”系列以晕、闪、冥、宙、日、月、曦、夜、宇、风等自然现象为本，而进行着老甲独有的对存在层面的追问和表现。

老甲《西班牙斗牛》

老甲《“正当年”系列四：方笔之驹》

在这里，大地苍茫、万里洪荒、旷野无人。这里只有宇宙之风的呼啸，这里只有雷电惊鸣的震颤，这里只有天籁扶疏的寂静。在这里，自然的物象已升华为一种精神的张力；在这里，造化的神奇已绽放出思想的光芒；在这里，超自然的力量已凝聚为天道的烂漫。在这个既遥远又迫近、既陌生又熟悉、既想亲近又深怀惊恐的世界里，我们不但可以感悟到老甲的博大，更可以感悟到老甲的深邃。老甲正是想通过对古老哲学命题的当代艺术阐释，去揭示一条领会终极的思路。因为老甲清楚，只靠肤浅的“格义”功夫永远也不可能真正阐释天道的真意。终极意义的天道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实体表述，天道是存在发生的本源，它是存在的一种原始化、动态化、复合化的人文景观。天道的真意只有在生命实践和艺术实践的创造过程中，才有可能得以真正地被发现和会通。我们正是在艺术独特的语境和它所负载的史境中感受着天道的魅力与神秘。

在生命的过程中证悟天道、表现天道、咏叹天道，这是艺术的一种至高境界。这种境界在平易处求深邃，在奇险处求化机，在有限的空间求无止之境。只有这样，存在之真才会永存，生命之气才可永葆，艺术之魂才可永固。天道和本原境域作为一种超越具体对象但又不离具体对象的纯粹境界，使老甲通过水墨这种特有的语言，实现了他对“天道”和“真我”的一种原初体验。也正是由于老甲对天道和本原境域的回归，使他真切地与存在对话、与生命对话、与文化对话，从而实现了古老的天道意识与现代存在意识的对接，同时也实现了东方文化精义和西方文化精义的会通。

岁月之河在我们生命的惊喜和苦难中慢慢地流去。它既把文化的荣耀留给了我们，同时也把无数难以破解的认知之谜留给了我们。当我们回首历史的积淀时会发现，作为知识的文化在不断地消解着文化的真意。这种消解使我们忧虑，使我们惊恐，使我们战栗。只有那些真正的智者，才能透过文化的知识层面而直指其闪光的内核。我想，老甲正是这些智者中的一位。如果说，老甲的“浑然天地”系列在超越概念化、观念化和逻辑化的生命体验与艺术创造过程中真正领悟到了天道的真意、存在的真意及终极的真意，那么，他的“生灵之歌”系列则以其特有的豪迈和气魄奏响了生命张力与原始意志力的黄钟大吕。

天地茫茫，岁月茫茫，心灵茫茫。

当一个艺术家用他那具有原始生命力的巨手将自身的存在托付于生命之荒漠的时候，他也一定能够将自身的存在托付于历史、托付于未来。这是存在的宿命，是生命的绮丽，是意志的宣言……

老甲《草地交响》

当我第一次站在老甲的《铁流》《中国马》《风霜》《疾风》《草地的狂欢》等作品面前时，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在他那戾天惊地的作品中，偾张的精气在无边地蔓延，狂放的笔墨在恣肆地扩张。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商周青铜艺术的神秘和威严；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汉唐雕塑艺术的博大和浑朴；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公孙大娘舞剑器的雷鸣电闪；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北方汉子的殷殷血性……

这是一个狂放的世界，是一个悲壮的世界，同时也是一个自由而欢乐的世界。在这里，你可以找回丢失的自信；在这里，你可以领略意志的光芒；在这里，你可以融化于天地万物那无处不在的神圣之中……

当人们在中西之争和笔墨之争的桎梏中徘徊的时候，老甲却在那一片片认知的荒漠中点化出一束束神奇的生命之光、意志之光和文化之光。当人们用抽象与非抽象的概念来界定艺术作品的时候，老甲却早已超越了形式的范畴而进入精神的领地。在老甲那自由而充满张力的艺术世界里，形式语言本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隐藏于作品背后那种伟大的精神力量和人格力量。正是这种力量，使他超越了儒道的界限、中西的界限、古今的界限、语言的界限而直指生命、直指存在、直指未来。

天人相通、道体相融、浑蒙无碍、冲虚冥寂的境界，是中国画的一种大境界，也是天道最为本真的境界。它不但包含着艺术所必需的儒家的浩然之气和道家的坐忘，同时包含着应化解物、任势而行和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这些体味天道的终极之术与微言大义。

终极视野的开启是艺术家对天道体认的关键所在，任何一位真正的大师，都是在这种境遇中获得了难以言表的诗性和神性的启示。

当老甲用他的真诚叩开天道的大门，当老甲用他的自信点化生命的壮美，当老甲用他的智慧洞彻存在真意的同时，一个人本的世界、原始的世界、浑茫的世界、意志的世界呈现在我们面前。面对老甲笔下那横亘千古的神秘，面对老甲笔下那拔山盖世的气魄，面对老甲笔下那生命张力的喷涌，我不由得感叹：“天道无极，存在永恒！”（本文作者汉风系第五届河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河北省中国画研究会会长、中国画双年展全国巡回展组委会主任）